我想起那時，不禁失笑，接著往下看。

第三幅畫是我在鳳棲山下，臉頰通紅，眼神迷離地靠著石頭，那是琉玉生辰，我把他拐騙出來，據他說那夜我們接吻了，然我沒什麽印象。

後面還有很多，越是後面的畫，畫中的我便又比前面看著成熟些，倒很像我在蜀國幾年間的模樣，只是做的那些事卻是沒發生過的。

這幅看著二十出頭，我在寫字，然那時我應該在盛音坊當藝姬。

那幅我二十一二，靠著墻壁磕葵花籽，然那時我應該在和荀揚一起打理商行。

我指著這些畫問沈曄：“這些是什麽?”

他深情望著那些畫，漾出溫柔的笑：“哪些是我想像，若是你還在，會做一些什麽事的。”

本是無意一問，然他說的話卻讓我心波微動，原我不在的這些年，他是靠想象和描摹我的樣子來寄托情思的，他對我已用情至此，在愛我這件事上，當真是難在世間找出第二個男子能出其右了。

我接著往下看，不知不覺走到他的案牘邊，看到桌上還半掩著一幅畫，露出的邊角隱約透出一直纖纖細手和大量的紅色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我一邊問一邊轉身拿起那副畫。

“誒別看！”沈曄著急阻止我時，已經晚了。

我看著那副畫，鼻尖泛酸，是感動和高興得想哭。

那畫上依舊是我，不同於以往的我，因為在那幅畫上我是一個新娘。

頭上戴著不繁雜卻非常精致的金色鳳冠，身上穿著每一條金線、每一根暗紋都畫得很仔細的婚服，嘴角微微噙著笑，黑色柳眉配上鮮紅的唇點胭脂，畫中的我看起來顧盼神飛，像是要走出來般。

“我還沒畫好呢。”沈曄有害羞也有絲不悅地從我手裏拿走那幅畫，小心翼翼地推開房中一道暗格掛在裏面。

我心中雖很感動，嘴上卻還是免不了打趣他：“怎麽？畫的是我，還不準我看了？”

他本是跟鐵骨錚錚的沙場男兒，此刻竟然顯得委屈非常，像是藏好的珍寶要被人搶走似的道：“這幅畫我本打算悄悄畫完，待我倆成親的時候再送給你的，你這先看了，我到時可送什麽好？”

我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，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，看他的神情確實是非常失落的。我想了想蹙眉道：“你在說什麽？什麽畫？我看到的只有墻上掛著的這些畫啊！”

他“噗嗤”笑出來，我上前一步緊緊擁著他，將臉靠在他的胸前低低喚他：“沈曄。”

“嗯？”他回抱住我。

“等我把爹爹的案子查清楚了，咱們就成親，好麽？”

“嗯??????”他喉嚨發出遲疑的聲音，我將下巴抵在他胸前仰望著他問：“怎麽？你不願意？”

他笑出聲，低頭在我額前印下一吻道：“不，只是如果是這樣，我一定要助你早點破案了。”

我滿足地緊緊抱住他，聞著他身上獨特的味道，想讓時光就此停下。

吃過晚飯，沈曄將我送回客棧，我躺在床上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幕幕，越想越覺得膽寒。

皇宮實在太危險了！以琉玉那種溫弱的性子怎麽可能應付得過來？現在後宮皇後之位一直是空著的，而貴妃之位上坐著的就只有她和林織冉兩人。

想想與她最敵對，同時能在宮中給她下毒，還能買通太醫一直謊報病情的，怕是也只有丞相之女林織冉了。想起十幾歲光景初識林織冉，她還是個清雅且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，如今卻變得如此惡毒有城府，皇室對一個人的改變，真是不容小覷。

腦中思緒未停，卻突地聽到房間窗戶被推開的聲音，一個人影閃身而過！

“誰！”我大喝一聲，拿起床上的枕頭便向那人砸去，那人甩手撥開時，我已躍下床一拳過去與他纏鬥起來。

房間中黑燈瞎火，我看不清他的模樣，但能感覺到他的功力在我之上。然他卻並不主動進攻，而是不斷防守後退將我引到窗戶前。

月光透光窗戶，是這屋子裏唯一有亮光的地方。我倆本還在纏鬥，然那人將我引到窗前便立刻不再戀戰，反手握住我的手驚訝道：“真的是你！”

他的聲音我並不熟悉，便將他往前一拉，使他也站在月光下。

“翰兒？怎麽是你？”

我倆俱收手蹙眉看著對方，幾年過去，他不僅人高了我半頭，聲音也變得低沈穩重。

“今日你說自己是新上任的三公尚書，我只需打聽一下三公尚書住哪便知道了。但我以為今日看到你是看眼花了，這才來確認一下！”

我轉身到桌上拿出火引子，正欲將燭火點燃，他立即出聲制止：“別點燈！小心被人發現！”

我心想他偷摸過來，確實不能被人發現，無論對聲譽還是對計劃都不好，便將火引子又放下了。

他並不廢話，走到我面前直入主題：“你怎麽會還活著？”

我笑道：“再逢故人，有人問我過得好不好；有人問我為何叫念仇；有人責備我為何活著也不捎個信回來，你是第一個問我怎麽會還活著的。”

我將荊府被滅門那一日的種種，如何從亂葬崗醒來，如何逃出衛國細細講給他聽，他紅著眼卻不落淚道：“所以我娘也是真的死了。”

我愧疚地嘆道：“都死了，只有我活著。”

他一拳重重捶在墻上，低著頭良久不言語。

我問他：“翰兒，你相信我爹會造反麽？”

他毫不猶豫道：“自然不信，荊將軍是四海六洲最為家為國為民的將軍。”

我點點頭道：“我爹蒙冤，我有很多事需要做。”

他看著我道：“我知道你想做什麽，我可以幫你??????”

“你不要幫我！”我急切地打斷他，“此路艱險異常，好不容易沒人知道你和荊府有瓜葛，你的身份幹幹凈凈，千萬不要攪進這趟渾水。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，在宮中保護好琉玉，千萬不要讓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負。”

他嚴肅道：“這是自然，我一定會保護好她。”

“可是現在已經有人在對她下毒了。”

王翰聽我說完，表情先是震驚，而後又是自責地低頭不語。

我看他反應，知道他詫異的是我為什麽知道，蹙眉問：“怎麽？你知道她中毒的事？”

他嘆氣走到窗前，望著月光道：“早就知道了，她自己也知道，但她寧願讓那下毒之人以為她沒發現，一直碰那毒源，也不揭發那人。”

“為何？”我不解地問。

“她有她自己的考慮吧，有時候，她也不是什麽都跟我說。”王翰話語中，有難掩的無奈和惆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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